Dasein

【双顾】殊途无归者

*时间线在顾诗曼去世后的冬天

顾一川从大衣中掏出一包香烟叼在嘴里，点了半天依旧没有一点火星。他背着风转过身去，用手挡掉风雪隔绝一点温度，深吸一口后开始吞云吐雾。

不久前他的秘书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的女儿在电话那头愤怒地大喊着，顾诗曼死了，他其实早就知道，偏偏一年后选了个雪后无人惊扰的清晨悄无声息地来。

天色昏昏暗暗，似是又将要落雪。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蹲了下来平视着十字墓碑。

“诗曼……”他长叹道，“你若是少点固执多些妥协，是不是就能长命百岁？”

他又盯着下面刻着的名字中的“顾”字沉思了一会，没来由地嗤笑两声。

“罢了。你若没有这份尖锐，又何来的旷世才华。”

顾一川站了起来，抖了抖他沾了雪的大衣，又低头凝视了石碑一会。他手中的烟头燃烧了一半，烟灰随着寒风落在新雪上，原本纯白的雪粒忽然变得肮脏暗淡。

空旷的墓地里只有他一对脚印，即便他回过头，出口处依旧空无一人。

“诗曼啊……”

风也不愿带走他的长叹，只随着嘴边的白雾散去了。他究竟在叹惋什么？他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燃烧后仅剩的烟头，一边弯着嘴角看着低垂的天空，哼起了歌。

“一个故事有一万八千种方式结束，万条去路全都是你离开我的殊途。”

他又想起许多年前的时候，她站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模样。

他为了追求她设置了一场恋爱游戏，他挖空心思想要获得胜利，大约因为他在其他方面早已优秀的无可比拟了吧。可偏偏在这场他布局的游戏中，反而自己做了不少蠢事，所以至今还记得恋爱时跌宕起伏的心情。

不似以往的猎人与猎物，坐上家吃下家，而是棋盘上的黑白对阵，他作为剧本的作者在这场追逐游戏中扮演了一个精妙的角色最终获得胜利，他享受胜利的硕果的同时，却又期待更深的关系。

不仅仅是作为爱人，而是作为互相信赖的商业合作伙伴。

他没再回忆下去，这想法不该出现在他脑海里。从他用了世间最下作的手段去破坏这段关系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再无其他可能了，她对于他是弃子，他对于她是仇人，他亲手策划的爱情故事结局却最终被命运改写，这算不算是对他的自负的嘲弄呢。

“多愚蠢啊，”他嘲弄道，“你那时候与我深陷热恋满是浓情蜜意，怎么能写出真正狠绝的歌曲呢？但是你剩余的人生重新审视后的这首歌，学会真正的决绝了吗。”

“诗曼啊……”这是他第三次叫这个名字，他卸下了笑容，像是每一个前来扫墓的人，露出了有些凄凉的表情，他也不知为何，凄凉，他为何要凄凉呢？

“你剩余的人生，大半是在对我的恨意中度过的吧。”

“再多恨我一点也没关系，你看，你的恨意还不足以把我的名字刻在你旁边的石碑上，再多憎恶我一些，直到我死后堕入地狱。”他笑着，“还是说你在这场游戏的最后，终于明白了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遗忘？”

“像你这么固执的人，若真的那么怨恨我，死后也定要诅咒我，可你是不是早已经忘记我了呢？”

他自知自己是不速之客所以没有流连太久，走到公墓门口的时候，在他刚来时热情满满地问他要不要买一束花进去的老板如今却对他不屑一顾，目光甚至都没在他身上停留，而是望着远方不可名状的东西出神。

顾一川停住了脚步，拿起一束白百合，匆匆地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塞在老板手里。在老板错愕的眼神中转身回去，到她墓前疲惫地蹲了下来，放下了这捧百合花。

“为什么要背叛我，又怎么能忘记我。”他在石碑前低语着，“诗曼，我……”

他忽然如鲠在喉，沉默了一会，也没再说什么。再离开的时候，落雪已经掩埋了他来去时徘徊留下的脚印，只留下一双笔直笔直离去的痕迹，和一路不自觉哼着的旧曲。

深爱的人离去时有千万种去路，若是已经不念之人呢？

他拿出电话，从通讯录里随便翻找一个出来拨通，一番甜言加蜜语，便能换来今晚一个不必买酒也能沉醉的无梦之夜。

今夜没有往事入梦，也不会清醒着置身于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间，让他孤身一人时竟然去想，那已化作亡灵的故人是否能找到自己归去的路。